黃粱夢

好久沒寫遊記了，之前在工作交換之接，曾經二訪新加坡，本來要用那次的旅程來充實一下遊記類別。但始終沒有下筆去寫，新加坡是我頗喜歡的一個城市，但是想了想，寫了應當會變成一篇食記集合，記載那邊的雞飯、辣椒蟹好吃，雖然是真的很好吃。而景色的部分，大部分是有人專文介紹過的人工景點，也就不需要我再浪費篇章了。想了想，新加坡雖好，少了什麼可以驅我下筆。

之前我曾問彥廷，這傢伙是重度古典音樂迷，他最喜歡的柏林愛樂指揮是卡拉揚的前任，福特萬格勒，他曾給我一些錄音，說這些的意境真是太高妙了，我聽了之後，只聽到源源不絕的底噪，感受不到什麼感動。卡拉揚是工程師底子的，一輩子最恨人家把他跟藝術世家的前任總監比。我當然是比較喜歡卡拉揚，不是同是工程師，而是錄音至少清楚一點。我問過他，聽不聽美國的交響樂。他的回答算是很言簡意賅：「No. You know. America. No culture.」好吧，二百年的歷史，就是產生比較有活力但也粗糙的文化。從音樂一面可見微知著，也許這也是新加坡之於京都的差別。

這次的起行，是有個星期六與Rosa吃午餐時，想到好久沒有出國了，帶她出國玩這件事，一直跳票。剛換工作的那一年，假期少的可憐。如今一年復始，假期血條滿格，是可以浪費一下了。不用一頓飯的時間，就敲定了此行的目的地，京都。於是，飯後就去買了一疊參考讀物。本來還有一本坐計程車遊京都在名單上，但我想語言不通的我們，是不可能從運將大哥那裡得到任何有幫助的訊息的。這疊參考書目是有點誇張，但是每本書主打的風格不一樣，我們翻了翻，找出比較喜歡的二本，一本是舒國治的「門外漢的京都」與川口葉子的「京都獨立咖啡館散步手帖」。這二本書光讀著文字，就可以感受到作者的氣質了。

舒國治一直是我蠻喜歡的作家，我喜歡看掌故一類的書，之前就屬唐魯孫寫的最好，但先賢已遠，不可能有新著作了。雖然舒國治惜字如金，文章骨多於肉，但也是自成一格。每次上高鐵，官方提供的雙月刊，最有興趣的，就是他寫的食記。說到氣質，Rosa覺得我的寫作還ok，但氣質比起舒國治之流還差很多。我一向很樂於反省，想了想。個人是覺得自從做了第一份工作之後，就覺得修養變差了，變得易怒且喜歡酸人。但這仍有可能是自己的問題，當初我剃光頭受訓二個星期，剛進前公司，初見面的PM，以為我是被放出來的兄弟。最近我把這段往事跟哲勳說，那時他剛受完訓，一個光頭沙彌樣。我問說是不是剃光頭都會像犯人？哲勳說：「學長，如果不是你氣質太壞，人家就會說你跟我一樣像和尚，而不是兄弟。」喔，看來找到問題所在了…

本來預想的京都行，就是個瀟灑隨意的行程，不跟團，想到那，就到那。要去的點，一天就只去一、二個，累了就停下腳步，找家咖啡店或喫茶店坐下，歇歇腿，來杯煎茶或咖啡吧。此行倒是很多這種情況發生，但是都是已經不太神清氣爽的狀況，而是急需要一張椅子、一杯熱茶與許多顆糯米丸子來拯救又冷又餓又渴的身體。

先說說印象上的落差吧，本來以為就是一個充滿老房舍，稻田還有非常和氣的人們的古都。事實上，奈良還算有點這種感覺，京都則繁榮多了。不到台北市的程度，但是也是非常的現代化的都市，古蹟錯落於大樓之間，騎車跟開車的人，都是橫衝直撞的，讓我們初去就斷了騎腳踏車遊京都的念頭。這個情況跟台南很像，所謂的千年古都，就不會有什麼很屌的都市計畫，道路遇到重要遺跡就要讓路。大多道路車輛與行人都是雙向通車，但是如果如果二向的車子、腳踏車與行人同時交會，空間顯得很侷促，要挪移一下，產生一種行進空間的不自在感。移動房子，開什麼玩笑，每一棟都比你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還要老。

初到時，坐接駁小巴士從關西機場直接到下榻的飯店，離鬧區只有一小段距離，雖是西式的房間，但是在飯店中的天井還是一處不錯的日式庭園造景。這次幾乎都沒用到房間的浴缸，都使用飯店的大澡堂。之前跟城伍去日本時，城伍問說要不要去大浴池洗，當初我以不想看別人的老二，尤其是熟人的，為由拒絕了。後來再一次去日本，由佩婷一家人招待，雖然我極力反對，她還是帶我去東京裸露老二密集度最高的大江戶溫泉去。在看過大的、小的、年輕的、老的、白的、黃的、黑的幾百根之後，突然覺得事情也沒這麼嚴重了。反正我的近視也頗深，裡面又是霧氣迷濛的。之前我去大江戶浴場時，什麼都不懂，只好看旁人有樣學樣，坐著把身體淋浴清潔完後，本想把大毛巾拿到浴場中，被佩婷的老公阻止。原來只能拿小面巾進去，我看了看，實在擋不住鄉民的平均尺寸，所以在日本洗澡重點就是要有霸氣，不要想要擋。直接大搖大擺的往浴池最中央坐下，宣掦國威。但不得不說，因為前置的淋浴是在公共空間進行的，大家都不會在清潔步驟偷斤減兩，大浴池的水煮過那麼多人肉之後，還是乾乾淨淨。台灣的室內游泳池或溫泉池，常常上面有一層浮油。

吃的方面，在出發前就擬定不吃餐廳，吃小吃為主。也不考慮含晚膳的旅店，太不自在了。不看blog的介紹，而是隨意看看店裡的人潮。一月不是京都旅遊旺季，所以看看當地人都吃些什麼，應該就真是好吃的。隨處亂逛發現，只要人不要太少的，任何一家都不太難吃。第二天晚上進了一家沒有圖片也沒英文菜單的bistro，個人解讀他們不想接不會說日文的客人，還好他們賣的是西洋料理，用我們破爛的日文拼個音出來，大致都能猜到那是什麼東西。最遺憾的是我們甜點點了價錢最貴的，以為是個蛋糕，結果來了個像奶酪的鳥東西，看了別桌的客人，三個人都點蘋果派，看起來就非常非常好吃的樣子說，殘念。雖說這次沒有一定要大啖和牛，但這家剛好有提供，最小要點二百克，看到時已經是成品了，但幾乎可以想見這塊牛肉未煎時油花的豐美了。有個外國美食家吃了和牛之後，曾讚嘆道，它是足以跟世界三大美味(鵝肝、魚子醬及松露)並駕的。油脂豐厚的和牛肉吃起來與品質好的鵝肝相似，入口即化，油脂真可用鮮甜形容。牛排佐的馬鈴薯也是加了很香的奶油拌成的。我覺得這二個的組合稍濃厚了點，但Rosa說她們之前在紐西蘭學做菜，mashed potato就是這樣做的。

長壽美食漫畫美味大挑戰曾探討過一個問題，日本人自古從來不是喜歡濃厚風味食物或說高油脂食物的民族，這點可以從比較傳統的日式料理得知。但是對於鮪魚，大腹肉最高，牛肉則推崇油花分布。漫畫作者是覺得日本人沒有很長期吃獸肉的歷史，還沒建立起自己民族吃獸肉的美學，所以被別的國家的觀感帶著走。但說真的，這塊牛肉真的是第一口最美味，感動隨著時間降低，是屬於適合少量欣賞的美食。

除了京都之外，也去了奈良一趟。這二地都是日本的古都，而又以奈良建都更早。為啥從奈良搬到京都呢，之前的陰陽師電影，就是安倍晴明與源博雅有基情的那一部，有提到。早良親王冤死，後來奈良就鬧鬼鬧的不可收拾了，除了天皇貴族，連百姓都不時白日見鬼。百鬼日行時期的日本，時當於中國的隋朝，那時也發生了載於史冊的獨孤陀貓鬼事件，也許那時期真的有什麼神祕的力量吧。

漫步在奈良的街道時，已經感受不到什麼鬼氣了，就是一個很有自然自在氣質的古城，還有四處出沒的鹿。如果用個現今很流行的詞來形容，這些蠢鹿就是很療癒。交通標誌提醒「鹿飛出注意」，東大寺附近立著愛鹿協會做的警告圖示，是試圖把他們的行為可愛化吧。有隻鹿的頭，直接探入Rosa的包包，我們也只好捐出珍藏的煉乳麵包，袋子未除，他又很猴急地跟我們拔河。最後他吃入口的時候，是只有下顎在動，磨著食物，該怎麼形容呢？有點像草泥馬吃東西時那種瞧不起人的表情。這些蠢鹿愈往東大寺的大門走，就愈來愈多，因為那邊很多阿桑在賣鹿仙貝。如果你買了一包，他們一定追的你滿路跑。可能是因為安全的緣故，雄鹿的角都被磨平了。有看到二隻雄鹿想要pk，但沒有武器的鬥毆，讓Rosa在旁笑的人仰馬翻。

這次我們訂了二處旅館，在奈良的是傳統的日式旅店，房間裡白天榻榻米上放的是桌子與椅子，到了晚上七點半，會有人來幫忙鋪床。這其實是一種善用空間的生活方式，但唯一的缺點是，當你大白天的時候，其實是吃完早飯，就發現你的床鋪消失了，想睡個回籠覺，是非常的麻煩的。

奈良這家傳統旅店，唯一的缺點就是因為年代可能比較老舊了，空調系統不太威，就算把暖氣溫度調到最高了，體感溫度還是有點尷尬的情況，有點像大冷天泡在微溫的溫泉中。但說真的，聞著藺草的香味，躺在鋪上，一下子就累了，呼呼大睡。最討厭的只有，傳統的旅店在開暖氣時沒加溼器，一覺醒來口乾舌燥。

京都大多人是去看寺廟，這次我們看的寺廟不算多。在京都最後一天時，想往梅園方向走，看梅花開否，但隨興轉個彎，決定去比較近的二條城。現在的二條城，是德川家族經營的版本，是將軍來京城時的駐所。最早的二條城，是織田家所經營的，但織田信長在本能寺遇難後，他的長子信雄也在二條城被攻陷後身亡。後來查看才知，德川家康與豐臣秀賴就在此城會面，也是在此次會面之後，年邁的家康看了年輕高大的秀賴，興起了非殺他不可的念頭。家康之後，這座城的規模有增大，但在十八世紀時，天守閣被雷火擊毀。最後，在這座城池，最後一代德川將軍宣布大政奉還。總之，這是一座充滿歷史的建築啊。

二條城的主建築部分，是相當宏偉的，門拱的形式，可以說是日本特有的，有中國式不具備的圓潤感，上面的金飾部分，頗俗氣。二條城規模並不算太大，因為德川家的將軍只是偶爾來住，並且它還得負起碉堡的功能。二條城有二重的護城河，而進入幕府時代後，權力早被架空的天皇居所，是沒有護城河的。往內城走時，巨大城牆上長的蒼松，頗有美感。登上本是天守閣的基座，外城的景色盡收眼中。天守閣是日式城堡中最高，也是最具代表性的建築。但在沒避雷針的時代，常毀於雷火。而或敵人攻城之時，當守軍退至天守閣時，通常就代表了一方勢力的終結，不是以自盡就是以火焚告終。二條城參觀路線的終點，是頗有名氣的清流園，但看了無感。最動人的是，在參訪二條城時，天下落下片片雪花，雖不多，但氣氛是大加分啊。

這篇遊記本來想說照著時間軸寫，但後來反而是照著想到的順序寫，反正每段也都是獨立事件。Rosa說我二條城有感，反而對前天的清水寺無感。這倒也不能這樣說，那裡的糯米丸子真的蠻好吃的，那裡的陶器也不賴，真的喜歡的我們買不起，但買了一隻清水燒的屌貓回來，還有一群龍貓。清水寺前的街道，真的是跟鎮瀾宮的人潮有的比，也跟淺草寺前的熱鬧相近。我們每年大年初一，都會跑一趟鎮瀾宮或鹿港，重點不是去拜拜，而是去吃東西感受熱鬧的。清水寺的景象，比較難帶出肅穆的歷史感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奈良是可以住京都，然後搭車過去即可，當初是沒想到，這二地這麼近。去奈良有個重點，就是要算好地鐵轉接的時間。那時我們在中繼站竹田寒風中傻等了一個小時，看日本的乘客都是到了不到五分鐘，就換乘到下一部。站長一定一看就知道這二個傻鳥是外地人。

最後說說本應是此行重點的咖啡店，在書上有記載的有七十六家，最後只去了Inoda還有另一家小店，還有在奈良車站附近的一家。比較老式的日式咖啡都烘焙的很深，意即苦味較重。不了解的話，喝喝看ucc的無糖咖啡就可以知道大概什麼味道。所以比較老派的店會強調，他們的咖啡，是加糖還有cream才好喝的。去了Inoda之後，發現真是如此，即使加了糖，也不會太甜。拿鐵咖啡用了厚重的玻璃與金屬增加保溫效果，視覺上是頗有感。最後買了一個espresso杯與小牛奶壺回去，咖啡豆則是跟Rosa口味不合。

另外值得書寫的是旅館的早餐，有時都想，早餐如此豐盛了，另外二餐就隨興一點吧。這次二家旅館的早餐都頗豐盛，擺起來真的頗像一回事的。但冬天出遊，即使早餐吃的飽飽飽，還是不到中午就餓了。另外真的就算是大冷天，無論到何處，都是上杯冰水待客。出發前就有聽說，仔細觀察確實如此。有人解讀是日本人希望把最好的東西給客人，所以要嘛是冰水，要嘛是熱水，就是沒有常溫的。早餐的份量，應該也是這種心情的寫照。總之，謝謝招待了。

這個都市應該還是會常來的，日後見。